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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麽。”

“哈,我個大男人,會對你個小丫頭說話不算話?”

她眼溜溜一轉:“那好,我若真報對了你名號,你得答應我件事。”

“什麽事?”

“以後再說。”

年輕人大笑:“有意思——‘以後再說’!”

君子報仇,三年不晚,你懂個屁——起羽不理他嘲笑,指著他腰間令符:“我要那個作憑證。”

笑聲陡然中止,年輕人看看她,又看看令符,眼神深沈起來:“小丫頭,你知道這個是幹什麽用的嗎?”

起羽作不明白狀:“幹什麽用的?”

年輕人頓一頓:“總之這個不能給你。吶,”他周身看一看,沒別的飾物,便掰下手上套的鐵扳指:“這個給你好啦。”

起羽小手接過,還挺沈的,嘻嘻套在手指上玩了會兒,“好。”

“吶,現在你可以說了吧。要是說不出來,我可會生氣的。”

起羽收起扳指,擡頭:“你姓楊,叫楊光遠。”

“咦,還真對了!丫頭,你怎麽知道的,我從來沒見過你呀。”

“這個嘛,要不你再送我件信物?”

“哇,”楊光遠後跳一步:“你還真以為我好說話是不是?”

“大小姐——大小姐!”

“我在這兒。”

阿瓊阿瑤跑過來,臉上紅撲撲的,想必找得急了。阿瑤道:“大小姐,嚇死奴婢了——”

“好了好了,沒事兒。”

“原來你是符將軍的女兒。”楊光遠恍然大悟。

起羽沒搭理他,對阿瓊道:“這位大人要去我老爹書房,你給他帶個路。”

快到吃午膳的時候,家仆來報:“大小姐,老爺請您到花廳就席。”

符府一向男女分開吃飯,過年過節才全家一起,起羽抱著幾分疑惑到了花廳,看到座上客投來的一笑,立即明白吧了:這個楊光遠!

符彥卿道:“阿起,楊大人說今早上得你引路,忘了道謝,這不,趕趕地叫你過來了。”

起羽坐到老爹身邊,一臉受寵若驚地答:“楊大人客氣,那是應該的。”

楊光遠差點沒把到嘴的一口茶噴出來,連咳數聲。

大哥昭序不在,由老二昭信首陪,他忙問:“大人怎麽了?”

楊光遠擺擺手:“令妹真是知書達理,府上夫人教導有方。”

昭壽突然也咳嗽起來。

符老爺摸著胡子很有感慨的道:“大人誇獎。我這女兒自小頑皮,不過經牢獄一災後,確也乖巧了許多。”

起羽盯著坐在楊光遠下位的人:“他怎麽來了?”

符老爺道:“不得無禮。”

“哼,就是他把我們押入大牢,幹嘛對他客氣!”

符老爺想自己的誇獎實在誇太早了些。

起羽所指之人正是張彥澤。他今日一身便服,肅殺之氣斂去不少,但那雙狼一般褐黃的眼睛照舊陰冷。幾乎所有的唐臣都降了晉,包括她爹,也包括這位當日抓她們的人。他看一眼楊光遠,後者若有所思的看著他,他起身,拱手:“之前多有得罪,請大小姐恕罪。”

“啊哈,現在不神氣了?我看你闖我家那會兒可神氣得緊。”

“之前乃奉旨行事。”

“抓我們是奉旨,毒害自己的親兒子也是奉旨?”

昭願昭壽同時看來。

昭願道:“阿起,今日人是客,我為主,待客之道娘沒教過你?閉嘴吃飯。”

“看見他我吃不下。”起羽懶懶答。

昭願氣得嘴唇發白,符老爺趕緊救火:“大丫頭,來來來,有你最愛吃的紅燒蹄髈,爹爹挾一只最大的給你,免得被你四哥搶嘍,啊?”

目光逐一掃過面色不善的張彥澤、不明所以的二哥、冷臉以對的三哥以及頻使眼色的四哥,最後回到笑嘻嘻的老爹身上,低下頭,起羽拿起筷子。

“這才是我的乖女兒。”果不食言,符老爺親自挑了一只紅油油的大蹄髈放到她碗裏。

“大小姐肚子裏不爽快,不妨直說。”楊光遠突然開口。

起羽頭也不擡,只顧戳蹄髈皮,沒頭沒尾道:“他年紀比你大。”

楊光遠半天才知她所指,擡眉一笑:“那又怎樣。”

“算了,年紀大的都拎不清,何況小的。”說完也不管眾人臉色,又道:“況且我也不想被人說告惡狀。”

從剛才楊張二人的反應,她自然看得出張得聽楊的。說實話,楊光遠年紀不大,派頭卻不小,與晉安寨一役不得不說有莫大關系。

“大妹,”昭信是個直腸子,“你這不就是在告惡狀麽!”

起羽還是低著頭:“那,阿起言語多有冒犯,還望楊大人多多包涵。”邊說肩膀邊索索抖動。

昭信道:“哎,大妹你莫哭呀,沒人怪你,楊大人大人有大量,不會跟你計較——”

誰知起羽把碗筷一推,伏到桌子上了。

“哎哎,老三老四,你們也勸勸呀!”昭信急了,這女人果然還是不能上飯桌,瞧瞧成何體統!

昭願一臉狐疑地打量著那一聳一聳的肩膀,昭壽則趁機去夾蹄髈,被老爹一掌拍回,使個眼色,昭壽委屈的摸摸手,開聲:“小祖宗你笑完沒有,蹄髈冷了可不好吃。”

“啥?”昭信的嗓門宛若驚雷:“你說她她她、她在笑?”

“還是四哥最了解我。”起羽揉著肚子擡起臉,哪可見半分淚意?

“吶,楊大人,我知道告狀不是什麽光榮的行為,強者從來不告狀,他們直接將對手挑了,也許像你這樣,對不對?”起羽攤攤手,做無奈狀:“可是沒辦法,誰叫老爹不把我生成個男人呢——(符老爺插花,不是我生的,是你娘生的!)——所以,區區弱女子如我,對您的部下惹了我很生氣,但我又打不過他,於是只好告告狀打發打發了。”

什麽叫打發打發?昭壽捏著筷子的手抖了抖。

楊光遠則揣摩著“區區弱女子”五個字。

張彥澤道:“大小姐,如果是因為張式……那是我的家務事,與您無關。”

“是與我無關,但讓我看到,就與我有關了。”

“路見不平?”

“哈,那倒談不上。只是你不知道,那張式手足被砍活似人彘的模樣實在是嚇人,死了你們又不勤快點收屍,把蛆蟲都引來,害得本小姐連做了好幾天惡夢,每次想起就吃不下飯……你說,與我有關無關?”

張彥澤有些吃驚:“就這樣?”

“什麽這樣那樣!哪,姓楊——咳咳,楊大人,還有我這跛腿,本來快好了,被他從床上拖下來——當然當然,他這是奉旨行事,我不怪他,咳,一點不怪他。

分明就是怪他。楊光遠肚子裏好笑,“我以為,大小姐的腿才是大事。”

他的眼神倏利,張彥澤猛然低首,楊光遠看向起羽的時候又柔和起來:“腿還能治好嗎?”

起羽搖頭,“就這樣啦,反正走不快也不太看得出來——不說這個,張式的事你怎麽處置?”

“等我回去了解清楚再說。”

起羽想想,也總不能讓他在這裏當面訓斥下屬,於是點頭:“總之孩子是無辜的。虎毒不食尚子,張將軍,希望你不至於禽獸不如。”

不多久是過年,闔家團坐達旦守歲,符老爺看著滿堂大小,摸摸胡子頗有感觸地道:“四十明朝過,飛騰暮景斜。”

正月初一一早喝屠蘇酒,從小到大喝起,澪羽沄羽落羽分別用筷子給蘸點兒到舌尖嘗嘗,然後從起羽始,一直到符老爺。喝完酒後小子們去貼門神掛桃符,起羽站在院裏聽爆竹轟轟,新的一年來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9、龍門石窟

轉眼開了春。一日,符老爺下了朝,神神秘秘囑家僮準備物什,被起羽撞見,符老爺纏她不過,於是攜她一起出了龍門。

“爹,想不到你還有這喜好。”

微風拂來,吹縐一江春水。

符老爺頭戴蓑笠,手執釣鉤,坐於船頭,頭也不回道:“怎麽,坐不住了罷。”

起羽看著阿瑯煮茶,把茶餅置於茶臼中碾碎,投入煮沸的滾水,用竹夾輕輕攪動,青煙裊裊,她深吸一口氣:“好香!”

兩岸佛寺塔影漸次掠過,倒映在碧水中,偶有白鳥飛過,靜態動影,優美已極。

起羽看了一陣:“啥時候上岸呀?”

符老爺道:“早說了不讓你來。”

“那邊那邊,”起羽歡叫,指著不遠處一八角亭:“爹,你在那兒把我放上去罷。”

“那是香山寺。”

“我望見三哥四哥了,還有疙瘩他哥——一堆人呢,爹,讓我去吧。”

符老爺一指把笠帽頂了頂,看了眼,囑阿玕道:“駛過去罷。”

亭中眾青年人有些驚訝地註視著小舟行來,靠岸,昭願昭壽尚未上前拜見,符老爺已移步作揖,對著其中一人道:“臣見過齊王殿下。”

叫齊王的一把扶住他:“符將軍請起。”

昭願昭壽趨前,“爹。”

符老爺應一聲:“你們這是——?”

昭願道:“齊王不日赴河陽上任,我們聊作餞行。”

“好好好,應該的。”符老爺點頭,環顧一周,見到幾張陌生面孔,問:“這幾位——”

齊王呵呵笑,拉過一個面目溫厚的十四歲少年:“承訓,劉將軍的長子。”

“哎呀,知遠的兒子,不錯,不錯。”符老爺笑瞇瞇。

劉承訓行禮:“符老將軍好。”

“這位姓柴,郭威將軍的內侄,名榮。”

起羽心內無序,別過眼。

“好個氣宇軒昂的小夥子呀!”符老爺稱讚。柴榮笑笑。

“爹,柴兄弟很豪氣,”昭願道:“當日在大牢,便是他放了大家。”

“對對對,聽拙荊提起過,改日當登門重謝。”

“是的,君貴,”高懷德也拱一拱手:“家弟妹亦托你福。”

柴榮道:“舉手之勞,湊巧罷了。”

齊王哈哈大笑,又道:“那邊是杜將軍的二公子和三公子,弘璨、弘璉。”

“虎父無犬子。”符老爺誇讚一番,對昭壽道:“待會兒帶你妹妹回去。”便向齊王請辭。

齊王看了眼小舟,微笑:“素不知符將軍還有此等雅興,以後有機會當切磋切磋。”

“哦,殿下也喜釣魚?”

“略知一二。”

符老爺哈哈大笑,朝舟上走去,“不釣浮名不釣愁,輕風細雨伊水中——”

起羽跑過去把釣竿送回他手上,順口接道:“歸來莫笑空空簍,酒滿清樽月滿樓。”

符老爺一楞,揉了下她的頭發,長笑而去。

“小祖宗,看不出來呀,你什麽時候學會對詩了?”

前面一夥人送齊王上馬,昭壽落在最後,對起羽道。

“我才奇怪咧,這種場合,你怎麽會出現?”

簡直一武將二世祖聚會嘛。

“嘿嘿,我這不是被三哥拉來的唄!”

“我不信。”

“得得,告你實話,待會兒啊,咱慢點走。”

“哦?”

“聽說這香山寺的素肉做得特別好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要不我能巴巴地跟來?”

“行,那可不能撇下我。”

齊王神采飛揚的上路了。劉承訓道:“今日天氣好,咱們一起去龍門山觀石窟如何?”

幾人稱好,唯昭壽兄妹站著不動。

“怎麽了?”昭願問。

“啊,哦!”昭壽指著起羽道:“大妹的右腿又疼了,去不了,對吧?”

“對對。”起羽擠笑。

“是麽,那趕緊回家去,阿瑾——”他叫他的貼身小廝。

“不不不,不用了,休息一會兒就沒事。”起羽揮手。

“符小姐的腳——?”劉承訓過來,杜弘璉也擠過來:“怎麽這麽麻煩!”

起羽瞪他一眼。

杜弘璉可是跋扈子弟:“別管她了,咱們走吧!”

昭壽連連點頭:“對對,各位且去看石窟,我家大妹由我來照顧,不必掛懷。”

“走吧走吧!”還是杜弘璉。

劉承訓道:“這樣,時將近午,不如先在香山寺吃些東西,下午再游,肚子飽了也有勁兒。”

手中把玩著白玉笛的杜弘璨道:“只是留到下午,怕也觀不了幾個洞。”

“龍門石窟密密麻麻,我們挑選幾個仔細看看也便是了。”

他微笑著對昭願道:“如此三公子也放心些,可否?”

昭願拱手:“多謝。”

香山寺因產香葛,故名,當然它更大的名氣是來自白居易。

“人間四月芳菲盡,山寺桃花始盛開。”

一行人往琵琶峰前進,但見峰回路轉,山翠水碧,鳥語花香,連杜弘璉都發了興致,得意洋洋地道:“白樂天是不是這麽寫的?”

起羽鄙視他。

杜弘璨笛子一拐,敲他弟:“你所吟誦,雖是樂天居士所作,題的卻是大林寺。”

“差不多差不多,我能背出兩句已經算不錯啦,二哥你少挑我毛病!”

昭壽背著起羽吊在最後,氣喘籲籲地:“小祖宗,你下來走走成不成,四哥我實在沒力氣啦!”

“好好好,來來來,我幫你擦汗。”

起羽用袖子給他抹抹。

昭壽停了停:“你下來吧。”

起羽扁嘴:“我腿疼呀,要是我活蹦亂跳的走,豈不教他們疑心?”

“可四哥我負擔自己本身這堆肉已經夠費力了……我告訴你啊,你再這麽玩,下次我有什麽好耍的可不帶你了。”

“行行行,”看他確實氣喘得慌,起羽跳下他背,“幹脆我來扶你?”

“去!有本事叫三哥背你。”

“不要。”

“我看你啊,也就是吃軟怕硬的主。”

“誰說的,我只是欺負我喜歡的人而已。”

昭壽正揮著汗的手頓住,半晌之後,笑了。

香山寺的住持是個瘦瘦的老和尚,端出來的素肉並沒有想象中好吃,令人大失所望。幸而昭壽鼻尖,聞到一股香味,在後院發現一個胖和尚正煮一鍋湯,看著清稀清稀的比煮面的水好不了多少,試嘗之下發現竟是無比美味,當下飛奔到前庭拉了妹妹出來,兩人一勁兒奉承著胖師傅,一邊大快朵頤。

飯後分夥走,他們去石窟,昭壽兄妹打道回府,共同經過龍門橋。

龍門橋橫峙於伊水之上,連接著香山與龍門山。黃河從北滔滔而來,激流飛浪,浩蕩奔騰。

“這水好急!”起羽叫道:“山腳像在搖晃!”

“什麽,你說什麽?”

水聲訇訇,掩蓋了她的話語,前面昭壽只見她口唇在動,根本聽不清她喊什麽。

一人拍了拍她肩膀。

起羽側頭,是劉承訓:“此橋甚險,莫多分心。”

她點點頭。

他走過去了。

遠望煙波浩渺,船帆出沒於滄水之間,傳說魚鱉到此上不去,上去的就能變為龍,所以叫龍門。

“化魚為龍!鯉魚躍龍門!”她突然大叫。

眼角餘光瞄到後側一個人影。

柴榮。

她嚇一跳:“你跟在我後面鬼鬼祟祟幹什麽?”

柴榮斜睨她,“就你這跛腳,也敢鯉魚跳龍門?”

“你!”

“柴兄說得對,跛腳丫頭!”杜弘璉囂張的笑著經過。

“小豺狼!”她回敬。

“你叫誰?”笑聲戛然而止。

“誰應了就叫誰。”

“好你個——”他被杜弘璨拉住,笛子一伸一擋:“好了,璉。”

“她竟然叫我——”

“聽說豺狼的眼裏,世上的東西只分為兩種,你知道是哪兩種不?”

杜弘璉漲紅著臉,明知她不會說什麽好話,可他又想知道。

起羽得意的道:“一種是比它強的,天敵,看到它呀,它能跑多遠就跑多遠,打不過唄,只好裝得跟孫子似的;而剩下比它弱的就慘啦,負責給它當食物——”

“你!”杜弘璉挽起袖子。

“行了行了,走走走。”杜弘璨連拖帶拉的拽了弟弟前行。

“哼!”起羽才不示弱,冷不防杜弘璨回頭,朝她眨一眨眼。他原本就是生得極風流的一種長相,鳳目長眉,起羽呆了一呆。

“擋路了。”

嚇,他還在?她讓讓:“你先走好了。”

柴榮不理她,和身旁高懷德說話:“石窟以山為室,以石成像,聽說始鑿於魏孝文帝年間,實乃莊穆雄渾氣象。”

高懷德頷首,“聽說敦煌的莫高、大同的雲岡也開於拓跋魏?”

昭壽插上:“嗐,想那拓跋,鮮卑之種,塞外民族,雖多了份漢人口中的野蠻,但同時也多了份大氣,要不然,哈哈,這等傑作,誰人想得出來?”

起羽試圖讓這幾個先走,但這幾個不約而同,不管她怎麽慢,他們就是不超前。起羽輪流瞪他們一遍。

高懷德忍笑,“鮮卑源於東胡,哎,”他喊,“劉兄弟,你們沙陀是不是也是東胡後裔?”

劉承訓在前面回頭,他的表情擺明了沒聽清楚問題,倒是柴榮道:“當今皇帝亦是沙陀人。”

“我看劉大哥那氣質一點不像蠻子,哎呀!”起羽一把抓住昭壽袖子,“四哥四哥,那個王大夫!”

高懷德道:“那不是大名鼎鼎的王樸嗎?”

說話間前頭昭願已經在跟劉承訓與杜家兄弟介紹。

原來符家與高家認得,劉家、杜家、柴榮卻不曾聽聞過王樸。說起來,這後晉取代後唐,朝堂上新舊勢力不知不覺間發生變化,像劉知遠、杜重威這些原本在石敬瑭手下卻遠離京城的,現在都成了京中新貴;而符家與高家等是前朝遺留,正在朝堂努力獲取皇帝信任。一方面老派巴結新派,另一方面,新派也需要老派的人脈去認識所謂名人奇士,以快速提高自己品味。

王樸說他剛從石窟之一的藥方洞而來,那洞口刻了百來個治療瘧疾、心疼諸癥的方子。大家以前從未聽聞,均表示驚奇,王樸卻不再多說,一眼瞅住起羽,語出驚人,要收她為徒。

昭願一聽,道:“小妹頑劣,先生才華橫溢,只怕折煞了先生。”

起羽連連點頭:“我才不學醫咧!”

“阿起,不得無禮。”昭願喝,一面向王樸致歉。

王樸神色依舊平淡:“她不願聽聆醫囑,入了此門,以後不單自己聽,還要說與人聽。”

好哇,原來搞報覆呢!起羽雙手環胸,鼻孔朝天,反正我就是不學,你能拿我怎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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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哈哈,龍門,加上卻風裏的莫高、雲岡,三大石窟也算被偶寫全了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10、賞花之會(上)

近日張夫人往高府走動頻繁,起羽得到內幕消息:皇後下了懿旨,本月十五在宮中舉辦賞花會,各路卿侯應攜家眷參加。其實說穿了,就是為鄭王選妃。

鄭王名重貴,並非皇帝的親生兒子,其父乃石敬瑭之兄石敬儒。石敬儒早逝,石重貴從小便跟著叔父叔母,再加上契丹主耶律德光曾親口誇獎過石重貴,石敬瑭對契丹一向言聽計從簡直比兒子還兒子,故而也覺得鄭王確實不錯,待他甚厚。如今石敬瑭七個兒子被殺了四個,一子早歿,只剩下老三齊王石重信與幼子石重睿,重貴跟著他幾番死裏逃生,確實早也把他當親生兒子看了。皇後見他妻子已夭,故而想出此法,再說皇後喜歡熱鬧,帖子中又註明“攜子挈女”,說明各家公子也可赴宴,眾夫人琢磨了又琢磨,恍然大悟:賞花會,賞花會——不單鄭王可賞花,自家兒子也可賞嘛,敢情這年頭時局不穩,皇後娘娘也操心起各家婚事來了。

明白了懿旨的真正含義,夫人們都行動了起來:起羽慶幸自己還小逃過一劫,更確切的說是逃過母親大人的魔爪,君不聞高懷秀高小姐,此刻在屏風後頭被侍女們洗刷得皮都要剝除一層!聽著那低低傳來的呼痛聲,起羽道:“高姐姐,要換成我,肯定早跟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啦!”

屏風後噗哧一笑,緊接著又“啊”了一聲。

“你叫她們輕些不行嗎?”

妝篋旁正一一擺好珠環釵黛的大丫頭回道:“符小姐,小姐沐浴之湯為蘭湯,張夫人特地囑咐下來的,身上汙垢先須除凈,而後一連三天,浴後方滿身清香。”

“唉,何必這樣麻煩,要香味,戴個香囊不就行了。”起羽撇撇嘴,看到她鋪在黑綢緞上閃閃發光的上百件金飾:“大大小小這麽多,要選多少件戴上呀?”

“全部都會飾上。”

“呃?”起羽瞠目,“全戴上?”

丫鬟點頭,指著當中一個金圈:“先用金腭托固定住頭發,再將其餘的金墜、金花、金鈿、寶石及珍珠綴上。”

“……得花多長時間?”

“二、三個時辰吧。”

起羽跳起來:“那、那不是得半夜起來就開始準備?”

“對呀。”丫鬟理所當然的點頭。

起羽落荒而逃,心道我當皇後那會兒也沒用過這麽多時間!

第二日符家二老攜老三老四老五出席,起羽死乞白賴跟上,她一定要去見識一下那個花二三個時辰才梳好的頭!再說了,連高家都花這麽多心思,其它家肯定更甚,不去看看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。

進了宮,到了禦花園,果然姹紫嫣紅一片——既是花,也是人。她好容易找到高懷秀:淡掃蛾眉,薄施粉黛,頭頂金光燦燦,比平素華貴富麗不少,正正一副端莊氣派。

她扯扯四哥衣袖:“你看,高姐姐今日很漂亮吧!”

昭壽咬著個蘋果,瞧瞧:“嗯,漂亮,不過不是最漂亮的。”

“我看都差不多。你說誰最漂亮?”

“景家小姐。”他指的是馬步軍都指揮使景延廣的女兒,景玉蓉。

景玉蓉確實引人註目,她穿戴一開始便與眾不同:一身緊腰翻領胡服,箭袖窄衫,足蹬小皮靴,梳著無數小辮子的頭上側別著一頂蕃帽,嘴唇紅潤,英氣勃勃。

起羽端詳了一會兒,點頭:“你說得對,論樣貌,她算第一。”

“還有個與她齊名的,不過今天沒來。”

“誰?”

“禁軍總管劉知遠之女劉嫄。”

她!

起羽心中一頓,道:“她為什麽不來?”

昭壽搖頭晃腦的說開了,什麽景家與劉家之女是並峙兩朵花,一個俊俏,一個柔弱,劉小姐一向身體不太好,而且他家僅她一個小女,愛護非常等等。

起羽狐疑地看著她哥哥:“你怎麽了解這麽詳細。”

“這個嘛——”

“昭壽!”符老爺在幾步遠外喊,他正跟李守貞夫婦說話,旁邊有個女孩兒。

“哈哈,李家小姐。”起羽笑。

昭壽想拖她一起過去,起羽躲李家都來不及,哪會如他的願?扭個身兒跑了。昭壽無奈,只好前去應付。

起羽溜到一座假山邊,找塊石頭坐下,才方歇腳,一抹翠綠人影過來。

那姑娘大概十一二的模樣,挺矮,長著一張長臉,有點胖。冷不防看見有人占據了石頭在扇風,也楞了一下,又瞧是個小姑娘,躊躇了陣子,還是移步過來,不聲不響的坐到另一邊。

起羽瞅她半天,見她只是呆呆的望著人群,也不知道在想什麽,便搭口道:“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呀,也是來參加賞花會的嗎?”

“我姓桑。”似乎沒有說話的興致,但出於禮貌,矮姑娘還是回了一句。

“桑?桑——”她一拍腿,原來是翰林學士桑維翰的女兒,怪不得,長得像她爹。據說桑維翰常攬鏡自語:“七尺之身,不如一尺之面。”意即臉奇長而身奇短,模樣醜怪。

她從前見過桑維翰,卻不曉得他有個女兒,因道:“桑姐姐看中了哪家公子呀?”

聽著這話從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嘴裏冒出來,桑小姐吃一驚,臉瞬間就紅了。

“鄭王?”

“才不是呢!”

“景玉樹?”他是景玉蓉之兄,景延廣的獨子。

桑小姐搖頭。

“高懷德?”“劉承訓?”“柴榮?”

……連猜了幾個過去,桑小姐依然否認,起羽奇了:“啊,難不成你中意我四哥!”

桑小姐問:“你四哥是哪位?”

起羽指著拿了個梨往口裏塞的胖子:“符昭壽唄!”

桑小姐失笑,還是搖頭。

懷秀走過來:“阿起,你在這兒呀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高小姐。”桑小姐起身打招呼。

“你是——?”

“我是桑慈啊,小時候我們見過面,你忘了?”

“哦,”懷秀想起來,笑:“原來是桑小姐,好久不見。”

起羽道:“高姐姐你來得正好,我們正在討論——”

“符小姐!”桑慈急急打斷她,生怕她說什麽意中人的話。

起羽笑:“我們正在討論哪家公子少爺長得最好看,高姐姐你說是誰?”

懷秀奇怪地看看她倆截然不同的神情,道:“這等事情我們怎好討論。”

“當然是我們討論啦,難道他們自個兒去比較?”

懷秀莞爾:“男兒外貌並不重要。”

“高姐姐,”起羽搖指頭:“你別告訴我你會喜歡個醜八怪。”

“那倒不至於。”

“就是嘛,快說說,誰最好看?”

懷秀側首,托頷:“真要說起來,應該是杜弘璨杜公子,他比較像娘,他娘是鼎鼎有名的大美女。”

起羽嗯嗯的應著:“他娘不是樂平公主麽?”

樂平公主是石敬瑭的大妹,石敬瑭稱了王,他妹妹自然升作公主,只是那長相……

懷秀放低聲音:“不是公主殿下,是另一位側夫人。”

“啊,難道據說是被他爹硬搶來的那位?……這麽說來,李夫人好像也是劉將軍強娶的哩!”

桑慈一臉驚訝:“是嗎?”

懷秀道:“你從哪聽來的?”

“啊?哦,我好像聽誰這麽說過,也許是跟哥哥在哪兒聽見的?”起羽打馬虎眼。

懷秀道:“難怪……我算著李夫人歲數,原來不是……”

“是呀,劉承訓是劉將軍第一位夫人所生,李夫人還沒——”起羽見懷秀神態,“哇,高姐姐你喜歡劉承訓?”

懷秀像被戳了一針,“亂講!”

“那你臉紅什麽?還那麽關心人家家裏的事——”被她抓住兔子尾巴了吧!

“阿起!”懷秀要惱了:“別胡鬧!”

“噓——高姐姐,再大聲大家可都知道了。”起羽樂呵呵地。

懷秀左右一瞧,果然放低了音量。桑慈在一旁看得有趣,“我瞧劉公子人不錯。”

“就是,高姐姐,你放心,我們不會告訴他的。”她越是這樣說,懷秀越放心不下。

“不過呢,”起羽嘆口氣,看看場中:“說句真話,姐姐,趁現在什麽都沒發生的時候,還是不要喜歡劉承訓的好。”

“為什麽?”兩女同問,一個脫口而出,一個好奇。

“大家都說劉公子人好,可太好的人命不長呀!”她笑吟吟的。

懷秀聞言籲一口氣,輕輕捏她耳朵:“嚇死我了,這麽嚴肅,卻原來是亂講。”

“真的,我看我三哥四哥都挺好的,不如你選一個做我嫂子吧!”

懷秀,我真是為你好。

桑慈笑:“你不會見一個就薦一次你的哥哥們?”

懷秀道:“你三哥確也不錯,不過比他們好的也不是沒有。除了鄭王、劉公子,聽說李守貞李大人家公子的風度是無人不讚的,只是他身體素弱,故爾今日未來。我看柴公子儀表不凡氣質沈穩——”

桑慈插道:“景小姐就喜歡他。”

“景玉蓉?”懷秀訝道,“倒也相配。只是景小姐這般出眾,鄭王說不定看上了。”

桑慈道:“前日我在白馬寺碰見她,她娘說要給她求支姻緣,她說非柴榮不嫁——我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的。”

好你個柴榮,居然還跟景玉蓉有一腿,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。

只聽懷秀道:“郭將軍與景將軍是熟識,他們兩家想必經常見面,景小姐就芳心暗許了。”

“可能是吧。”桑慈點頭。

“皇後娘娘駕到!鄭王殿下駕到!”遠遠傳來呼喝聲。

“哎呀,咱們得趕緊回去。”懷秀牽起起羽,與桑慈告別,各自回到父母身旁,準備迎駕。

假山恢覆了寧靜。不一會兒,後面轉出來兩個人,藍袍的對黑袍的道:“君貴,原來景小姐對你有意思,還不快八擡大轎迎人家進門?”

“我倒覺得你該快快娶了高小姐才是,你父親不是說高行周高將軍雄豪無比卻心游事外不喜結交?要是成了兒女親家,什麽話都好說了。”

兩人相對一笑,正是劉承訓與柴榮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賞花之會(下)

鸞駕之前,眾女一一拜見李皇後。

李皇後是前朝唐明宗第三女,初封永寧公主,後封魏國長公主,當年石敬瑭救駕有功,唐明宗便把女兒嫁給了他。

皇後神態親切的逐個端詳上前請安的女孩兒,有時和藹地問上兩句,諸如“有什麽愛好”“覺得禦花園怎麽樣”啊等等,各家父母則肅立一旁仔細的觀察皇後的神色,不放過一絲一毫,以便猜測成為天子親家的可能性大不大,有多少。至於鄭王本尊麽,基本上他就聽他叔母的。

一輪下來將近一個時辰,皇後似乎頗覺滿意,一面吩咐開宴,一面和她身側一個道士打扮的人低聲交談。下邊劉知遠杜重威桑維翰李守貞紛紛猜測那個道士是幹什麽的,難不成相面不成?

只見那道士一直搖頭,皇後輕輕蹙了下眉,但馬上又恢覆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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